“零落成泥碾作尘，只留清气满人间。”
11月11日，对宜宾市中山街小学上万名师生、家长来说，是一个灰色的日子——“郑白老师走了。”
病床边，郑白18岁的女儿失声痛哭：“爸爸，别走，我的未来还需您的陪伴。”
南溪街头，百病缠身的年迈母亲痛心疾首：“儿啊，有谁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酸。”
郑白永远告别了他钟爱的语文，生命定格在了47岁的人生。
校长说：“他心里装的只有工作，唯独没有他自己。”
老师们说：“他心里装着学生，唯独没有他自己。”
妻儿说：“他心里装着孩子，唯独没有他自己。”
29年的教学生涯，一路走来，他收获的，是“语文特级教师”的光环，学生眼中慈爱的长辈，同事眼中两袖清风却不失风骨的“大家”，家长心中永远尊敬的“郑老师”。
永别，最后一课
“郑老师明天见。”
“孩子们，路上小心。”
11月11日，郑白上完当天的课，和学生挥手告别，再一次仔细检查了办公室和教室的门窗，在凛冽的寒风中，走出了学校大门。一路上，他依然微笑着和同事打招呼，随着校门“咔嚓”一声，辞别保安，脑海里，依然想着明天的课堂和心爱的语文。
这一天，谁都没有想到，和郑白的告别，会成为诀别。
“双11”的晚上，对许多年轻人而言，是一场购物的狂欢。郑白床头的灯迟迟没有熄灭，他的教案还没有写完，妻子忍不住催促了几声，他才不情愿地停下笔，关了灯。凌晨6点，郑白一下子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心脏剧烈跳动，妻子哆嗦着拨打了120，六分钟后急救车赶到时，郑白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郑白老师去世了……”当天，这个消息在宜宾教师们的朋友圈不断刷屏，很多人眼眶红肿，痛心不已。“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多希望是谣传。郑老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热心、善良、执着，对语文教育有着孜孜不倦的热情，在我们心中他不仅仅是学生的老师，也是我们教学上的导师。”一位中山街小学青年教师抽泣着说道。
得到郑白去世的消息，教育界的同行以及他的弟子们纷纷遥寄哀思，撰文悼念。追悼会上，近百位郑白曾经的同事、学生、亲朋好友不约而至。有毕业多年从外地赶过来的学生，有远在国外再三恳请父母前来来吊唁的学生，更有只相处数日，却想为郑白守灵的实习教师……
“对我们而言，郑白更像是一种精神，一种力量，与他相处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暖和善意。”中山街小学校长李江说。
29年的坚守
已经过去30多天，敬重郑白的人依然无法从他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郑白身前所教的班级，暂由中山街小学的优秀老师接手带班。“我现在尽量减少在学生面前提郑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带这个班，把郑老师留在这里的风骨和精神，传承下去。”带班老师哽咽说道。
1991年，郑白从西昌师范学校毕业后站上了语文老师的讲坛，这一教，就是一生。
因工作原因，郑白调过好几所学校，中山街小学，是他任职时间最长的一所学校。无论在哪所学校，郑白都以校为家，以教育为重，一心一意为学校的发展出谋划策。“我有时候常常都在想，他到底哪里有这么多的精力。”中山街小学副校长刘莉和郑白老师在同一间办公室，在她眼中，郑白像一位兄长，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郑白潜心教学，他的书桌上，数不清的教学反思数不清的教学设计，凡是涉及教学的文件，总能看见定稿前修改无数次的草稿。每一次修改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正是这样认真扎实的工作态度，精绝不凡的业务能力，卓越显著的工作业绩，30年如一日的坚持，赢得了教育界和社会对他的一致好评。郑白获得了“四川省特级教师”“宜宾市优秀人才示范岗”称号，是宜宾市翠屏区首届“郑白小学语文名师室”领衔人，宜宾市翠屏区陶研会副秘书长，宜宾市教育学会小学语文教学专委会理事长，宜宾市第十二批拔尖人才，两次获评“四川省优秀教师”等荣誉。
“你们不能很快长高，我却可以降低身段。”这是郑白总爱对学生说的话。他总是喜欢蹲着或弯下腰和学生说话，倾听他们所思所想。他耐心安抚紧张的孩子，引导他们大胆表达展现自己。于是，一个个学生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阳光、勇敢。
“学校里的语文课题，基本上都有郑白参与，他似乎对语文有着用不完的热情。教学中不断反思，学校的课堂建设、教学模式改革，每一个项目基本都是他挑大梁。”一位和他常年共事的同事说：“他每天早上都比学生先到学校，放学后也不急着走，找学生谈话，分析问题。他的工作从来不假手于人，哪怕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请缨帮改作业，他都坚持要自己改，说是这样才能了解学生的情况。”回忆相处的一个个瞬间，让大家一次次湿了眼眶。
病中对讲台的守望
2018年，郑白被查出来患有严重的尿毒症。
郑白家贫，女儿正在上学，妻子没有工作，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就只依靠郑白那一点微薄的工资。夫妻二人为了供女儿上大学的学费，平时生活非常简朴，一件衣服往往穿了好几年，洗到发黄掉色，都不舍得买新的。可即便是这样，郑老师仍秉持“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原则，从不收受学生或者家长任何礼物红包。
和他搭班的数学老师叶茂叹了口气：“知道他患病做透析的费用很高，学校商量为他进行一次募捐。郑白坚决不同意，说是自己想办法，不能给师生添一点麻烦。最后，还是他母亲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才凑上了医疗费。”
在郑白身上，始终有一种气节，他不追名逐利，淡薄物质追求，心中最大的追求，就是教好每一个学生。
“当初奔波医院的时候，每到一个医院，爸爸都会焦急地问医生多久可以好，能不能暑假完就去上班，我责怪爸爸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工作，他却沉默不语。”郑白的女儿郑好看着父亲的遗像说道。
“这些日子，我经常想起爸爸的事，想起他确诊尿毒症需要终身透析，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工作时，爸爸失神的眼睛，那满眼的无奈与不舍；想起生性胆怯害怕扎针害怕疼痛的爸爸为了家庭为了班上的孩子一次次鼓起勇气接受治疗；想起每周一三五白天在学校，晚上去医院透析来回奔波疲惫的背影。想起有时透析不适前一天晚上还在呕吐因为低血压昏过去，第二天喝一碗稀饭又振作上岗的身影。”郑好说，以前看到父亲工作的时候，她心里真的十分矛盾，多希望爸爸这个时候能够“自私”一些，但也知道在他心里他的事业、学生比什么都重要。
在他的学生和同事面前，郑白竭尽全力假装自己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他心里放不下学生，放不下心心念念奋斗大半生的教育事业。“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拖着缓慢的步子，上楼下楼，为学生忙前忙后。每天上完课，再去做透析，他已经在无比努力地在活了。”同事说。
没有被疾病打倒，郑白只想能快点回到孩子们身边。
用一生书写教育的“情书”
教师职业是特殊的，来不得半点懈怠和虚假。
当郑白全身心投入到教育教学上，全方位为学生和家长提供关怀和帮助时，往往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他不会因为身患重病而抱怨，只希望能够多带几届学生毕业。
在一拨又一拨学生眼里，郑白老师是幽默、和蔼的大朋友，也是学高、身正的好师长。同学们永远不会忘记，郑老师课堂上和大家风趣聊天，带着大家开心游戏的一幕幕温馨的场景；孩子们或曾经的孩子们一辈子都会记得，郑老师像个大孩子一样与他们亲切交流，“憨憨的笑容”是他的标配。将知识和做人的道理春风化雨般沐浴在心的一幅幅温暖的画面……无数学生在写与老师有关的作文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写“我们的郑老师”。郑老师的学生、女儿郑好的一句话，代表着同学们的心声：我希望，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在中山街老师的心中，永远存活的“郑白”的形象，大多也是课堂上那一件白衬衫，俯身与小孩对话的样子；是办公室里夹着香烟，和大家开玩笑的样子；是那个为青年教师倾注心血，竭尽全力的样子。
“在我们学校，不管是谁上公开课寻求郑老师的帮助，他都会毫无保留，全力指导。”郑白老师帮助过的青年教师曾玉静说，就在今年10月她接到上区级公开课的任务的时候，由于产假刚回归的原因，她对课堂最终的呈现度十分担忧，尝试着寻求郑白的帮忙，郑白二话不说答应了。用一下午的时间听她讲课，和区师培中心的彭亚丽老师一起帮她分析设计还存在的缺陷，直到曾玉静找到方向。“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下午他原本是要去做透析的。因为我的事一直耽搁到了晚上才能去，却未曾提过一句。”
“常听郑老师用语文人的情怀，讲述语文的故事。他就像一座灯塔，照亮着身边每一个像我一样渴望进步的年轻人。”中山街青年教师李艳萍说道。
是啊，在多少个中山街的青年教师在郑白的指导下迅速成长，多少张证书背后都藏着郑白那宽厚的身影。
他这一生，都在做着钻研教学这件事。
“其实外地有许多学校想要挖郑老师过去，但是他依然选择留在宜宾。他说是宜宾给他了生长的土壤，成长的环境，他要在这里，教更多的学生，帮助更多的青年教师，走出困惑。”说道这里，刘莉看着郑白的办公桌喃喃自语：“他似乎用了这短短一生，来证明他有多热爱语文教学。”
宜宾市教科所袁雪虹老师在空间记录下她与郑白的点点滴滴：“2003年，于永正、支玉恒来宜宾讲学，在宜宾大咖不愿上课的情况下，南溪教研员张老师推荐了青年教师郑白，打磨郑白的《一件衬衫》这一课例，前后不下九次，虚心好学，乐于接受意见的青年教师在我心里留了非常好的印象，他对真语文的坚持、固执让我看到了语文人的执着。送教下乡时，郑白不仅要上课，还要做讲座，真的是一个能干的语文人。郑白到了中山街小学，成都许多学校来挖他。他征求我的意见，我给他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中山街小学的人文管理更适合你的成长。其实我也有私心，我们的优秀老师不能都往成都跑去。郑白就留在了中山街小学，留在了宜宾。一大批老师成为了他的徒弟。”
中山街小学教科室主任李科深情地回忆：“郑白老师在教学竞赛中获奖无数，在专业期刊上发表有影响力的论文无数，主持或主研的课题无数，获得的荣誉无数。一张张赛课一等奖证书、全国核心期刊上的一篇篇论文，《以名师工作室为载体，提高师培效率》《小说群文阅读课程资源建设》一个个科研课题都是他耕耘的足迹。”
郑白指导的青年骨干教师由青涩到成熟，普通到杰出，逐渐成长为各自学校的业务尖子。他的众多弟子在全国、省、市各级竞赛中夺得一等奖，已成长为学校的顶梁柱。弟子们的成长，验证了他经常叨念的一句话：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郑老师虽然走了，但他为人师表、甘于奉献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们。”在郑白老师的追悼会上，李江校长亲笔为他写下的悼词，怀着沉痛的心情向郑白做最后的告别。“没有一个学生不喜欢他，也没有和一个同事发生过争吵，郑白这一生似乎除了教学，留下来的，更多的是风骨。他的一生都在书写教育的‘情书’。”
虽然这一生，郑白只走了一程，但他不仅仅是教师们心中的灯塔，更是指引孩子们眼中的那一道永恒的光。
宜宾新三江周刊 中山街小学
